發表於 法國廊香

廊香一

我們倒著順序來說這次法國旅行的記事。

廊香是我們此行的目地,經過幾番波折,我們神乎其技的趕在修女的晚禱之前抵達山頂。再次來到這個小山,廊香教堂隱沒在步道尾端的樹梢之間,但那巨大如蟹螯又如木造船身的大屋頂,仍飄在純白色的牆頂。一個以世界遺產為端景的林間小路,再怎麼低調仍顯得惹眼。

光是遠遠看到屋頂就足以令建築人尖叫

再次來到廊香,第一個感覺卻是「好巨大」,這個巨大的感覺直到快要離開的時候,才終於習慣了一點。以前曾經想過,人到底有沒有必要為了景點到處旅行,畢竟網路上的照片早已囊括全世界。有點駑鈍又虛無主義的我,到很後來才體會到作為一個人類,帶著自己身體的感官(比如疲憊或刺眼)以及心理的感受(比如興奮或茫然)進入一個全景的空間中,才有辦法真正經驗一個空間;這個經驗不只沒辦法傳遞,甚至無法重來。對建築的經驗從接近它的那刻開始,在抵達它的時候敞開,在回憶它的時候這個經驗才逐漸完整。

旁邊有一個小土丘非常適合攝影師取景,謝謝地景設計師

我們徒步接近巨大的廊香教堂,我在心中不斷的發出語意不明的讚嘆。好大的建築、好高的牆、好巨大的屋頂、好白的漆色。我心中不免不斷跟上次的造訪比較,卻怎麼也想不起上次也有被這個碩大感衝擊的經驗,可能上次來的時候太多的興奮跟擁擠,讓我沒辦法安靜地注視這個建築物。其實這棟建築物算一算也才三層樓高,怎麼樣也不應該讓我這個在都市長大的小孩覺得「巨大」,但它真的好巨大。後來想想,應該是因為廊香教堂的外型基本上沒有甚麼裝飾,牆就是一堵高達三層樓的白牆,沒有細緻的收邊、窗戶沒有窗框、屋頂沒有滴水線,屋頂與牆面的接頭處沒有細緻的轉角或做工,屋頂甚至是輕輕撐在牆面上的。一個沒有細節的建築,一層樓高是可以的,連續三層樓高就顯得很壯觀了。

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巨大」

我們繞著教堂走,尋找教堂的入口。這是建築師柯比意慣常的手法,他強迫你在他的建築周邊繞行,進入建築成為一個過程,而不是一個直接快速的行動。這個可以稱得上是逡巡的移動,讓人在又遠又近的靠近中發掘建築物不同的風貌和經驗。

反而最少人拍但非常有現代主義風格的入口側

我們很幸運,因為就住在修院,所以可以在遊客到訪前獨佔廊香教堂。教堂內部每個時刻的光影都略有不同,上次我來到廊香,進到教堂的第一個感覺就是「神聖」。進入教堂,在雙眼適應光線之後看見的第一個影像,就是天主教禮儀改革前,很多教堂都配備有的神父私人小祭台。小祭台被安在半圓形的通井裡,好像想意圖對我們說些甚麼。1964年禮儀改革前,神父舉行彌撒不是面向信徒,而是背對信徒舉目向天主,因此小祭台上的擺設對於我們這些禮儀革新後的教友來講,彷彿我們站的位置是平常祭台看不到的內側,教友站在祭台的內側是很不尋常而陌生的。同時祭台點燃的蠟燭、攤開的彌撒經書,都創造一個儀式正在進行的動態感。燭火搖晃,祭台前卻缺了一個主持儀式的神父,那個理當對我們展示背影的祭司。小祭台彷彿在對我說,這裡少了一個人,你來站在這裡。

令我震撼的小祭台

我不是神父,當然沒有站在那邊舉行彌撒,不過那個彌撒進行中的神聖感蔓延整個教堂,我輕輕地滑進教堂,站在一個角落和這一室的神聖共處。

祭台中間按傳統會嵌入聖人遺骨,象徵教會建立在歷代聖者的生命上

這次去教堂卻不一樣,復活節前一週,歐洲還在春分前的低溫徘徊,接連的陰天讓戶外也暗的很,因此沒有上次室內顯得特別幽暗的感受。

我坐在教堂裡,心裡紛亂地沒辦法祈禱。

教堂裡豐富的元素變成心中的喧囂,聖體櫃、祭台、祭台讀經台的掛布、十字架、彩色玻璃、聖母像的光影、無處不在的曲線、紫色紅色的牆面…。

我以為在不世出的世紀建築大師作品裡,可以輕易再有上次的神聖經驗,我以為這些光影的轉換能讓我有更新的祈禱經驗。但是我除了心裡躁動的感覺外,其他的感受就是寒冷了。

教堂內部比想像中來的小,有很多不同的光源

這個內在吵鬧的感受,我在後來拜訪布魯塞爾的聖尼可拉斯教堂時,反而讓我對教堂建築的發展有了新的體悟。那時候我跟乙仙已經沿途看了一堆教堂,當我們坐在第N個哥德式教堂裡面喘息的時候,乙仙說,哥德式教堂第一次看會覺得很驚嘆,再看兩三個也還會「哇」一下,但是看了一堆之後就會覺得「也太膩了吧」。我那時候突然想到在文獻當中,某個傳教士對中國式的教堂,斬釘截鐵的說中國式建築在本質上不適合做為教堂。我發現,或許不是哪種形式天生比較適合做教堂,而是祈禱的人被訓練成甚麼樣子。當一個傳教士從孩提開始,慢慢被環境訓練成只能鑑賞哥德式美學,被教育成只能夠在某些表達元素中辨認神聖、乃至辨認天主,那麼當然,中國式的建築便完全無法喚起他熟悉的祈禱狀態;就像我習慣了具有一致性風格的教堂,於是現代主義式的豐富空間元素反而成為我內在的紛亂。

教堂裡的教友座位很少

後來在我們要離開的那天下午,天氣轉為大晴天,陽光熱烈。我最後一次進教堂巡禮,繞過一圈雪白地在陽光下折出強烈反光的白牆,一進到教堂內,馬上對比迥異的幽暗及陰涼。伴隨著瞳孔漸漸適應黑暗幾秒後,從自由開孔的窗格正穿過彩色玻璃照射進教堂的春天的光。啊,這個擁有豐富表情的建築,把四季都收納進她的舞台的山頂小教堂,真的是世界遺產啊。

彩色玻璃的效果很是驚人,不過教堂內部怎麼拍都是歪的

最後補一張請乙仙幫我拍的照片,本來想拍下我在世界遺產走樓梯的樣子,一個真正「使用中」的狀態。沒想到乙仙真的只拍了走樓梯,真真正正的走樓梯啊!幾乎看不出來是廊香教堂啊!請大家繼續鎖定本系列文章,我會以挾怨報復的心態,將她的拍照技巧公諸於世的。

網路上傳說的男友視角拍照法,像本文開頭那樣拍下全景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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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拉住我

「你不要拉住我。」

這是耶穌復活後顯現給瑪利亞,在瑪利亞辨識出眼前的人就是她以為死去的、如今屍體也不知下落的耶穌,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在耶穌說了這句話前,瑪利亞認出耶穌來的時候,也說了一句話。

她說:「辣步尼!」

這句話是希伯來文中的老師,短短的一句話顯示出她與耶穌在過去的關係,在過去裡,耶穌是那個她深愛的、陪伴她的,指引她的人,當耶穌喊她的名字並顯現自己的時候,她此刻看見的能夠理解的耶穌,仍然是過去的耶穌,即使是那段過去,也深刻的足以讓她在人都死了、屍體也不見了、跟著來看空墓的伯多祿與若望也回家了,她仍然徘徊在墓穴之外,想把耶穌的遺體找回來,見人就問。

愛的深,而且不死心的瑪利亞,帶著與耶穌之間的種種回憶與深情回應了耶穌,如果是在演電影的話,當瑪利亞喊耶穌:「辣步尼!」,之後緊接著就是她與耶穌過去的種種畫面,再配上催淚的配樂,接著的劇情應該是耶穌深受感動,與瑪利亞抱頭痛哭。

但耶穌顯然不是這個路線的,他沒有與瑪利亞抱頭痛哭就算了,還說:「你不要拉住我。」

瑪利亞尋找的是過去她認識的那個人,她也以為眼前的這個人,是她要找到的那個人。但耶穌已經不是過去的耶穌,他們此刻與未來的關係都不是過去的延續,這不是新的一章,這根本就是另外一本書了。

耶穌說你不要拉住我的意思是,我們已經來到新的階段,放手,你才可以踏上新的旅程,去做那些你應該去做的事。瑪利亞放手之後,耶穌才能派遣她。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要跑到廊香去,才能遇到那所謂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天主,天主如果願意,我就算坐在馬桶上都可以遇到祂吧。從廊香回來之後,緊接著就是復活節,復活八日慶裡,我與艾瑪特別以福音的復活章節,作為這八日聖言頌禱的內容。在聖言頌禱裡讀的這段福音,讓我明白為什麼了。

因為,我就是瑪利亞。

回想離開臺灣到來比利時這段過程,耶穌要我不要拉住他,是費了很大的力氣的。我總是緊緊抓著生活裡的一切,也抓著那個我以為我非常認識的耶穌。如果耶穌是用拍掉我的手的方式要我放手的話,我想我的手應該是被拍到都腫了。

即使是人都來到比利時了,我還是如此啊,在去廊香之前,大概有好一段時間,我心裡會浮出一個聲音:「這不是最重要的事。」我聽到了,但我不知道怎麼理解這個聲音到底想要說些什麼?為什麼這些我投入的關心不是最重要的事,我的愛為什麼不是最重要的事,「那到底什麼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想,因為我所愛著的天主,仍然是那個復活前的耶穌。即使我跟復活前的耶穌關係很深刻,但當復活後的祂來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們的過去的確就不是最重要的事。我緊緊抓著過去,所以復活的耶穌來了,但我以為他是園丁。

直到去了廊香,我才發現我不只把耶穌當園丁,我還對自己有很多的誤解,我以為我很相信天主,但其實我沒有,我相信的天主的方式是緊緊拉著祂,帶著很多我個人的感情與需要,想辦法拉著祂。在我跟天主的關係裡,主要都是我自己的戲份,我不太給天主出場的機會,我自己演的很開心,然後覺得一切都是天主寫的腳本。

我意識到,如果我繼續以這種方式信仰天主,我這輩子都會把耶穌當成園丁,我會困在自己的痛苦與糾結當中,難以自拔,就這樣過了一生。

過見復活的耶穌是什麼感覺呢?我沒有痛哭流涕,或慷慨激昂,我只是覺得怪,不太對勁,像耶穌的復活場景一樣令人心生疑惑,墳墓被打開了並且是空的,想要小心翼翼保存的遺體下落不明,裡面坐著兩個陌生人,還有一直讓人認不出是本尊的耶穌基督。

回到魯汶後,我發現那些曾經在我心裡佔據許多空間的執著,像是下落不明的遺體一樣,不知道是去哪裡了,我感覺自己的心被打開了,空空的,我的內在變得有點詭異,現在這個我,我好像不太認識她,像是空墳裡的那兩個陌生人,你會想問一下你哪位?

至於天主呢?雖然我現在知道祂不是園丁了,但我必需承認,目前我只知道自己正在經驗某種轉變,我知道我遇到天主了,至於我所遇到的天主現在是長什麼樣子,我還沒什麼把握。

過去,我總是以為與耶穌重逢會是天崩地裂山河變色的,真是萬萬想不到,就算有天崩地裂山河變色,只是一下下而已沒有太久,剩下來的大多時間裡,你只是覺得真的很怪。我想剛從娘胎出來的嬰兒應該能夠同理我的感覺,這個從來沒來過的世界真的是很奇怪啊!

耶穌是從健身房復活嗎?這身材不科學! by網路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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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物隱沒

去廊香之前,發生了非常多事,我的貓突然生病了,兩個非常重要的朋友,一個開刀一個出車禍,因為人在比利時,能夠做的也只有祈禱了。忽然發現,以前祈禱的時候,覺得是那麼的篤定,只是因為我同時也能做些什麼,能夠掌握的感受,強化了祈禱時的篤定感。

而現在呢?篤定感消失了,像是串起珠子的那條線被抽掉了,珠子散落一地,亂七八糟毫無用處,祈禱,開始覺得很混亂,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幹嘛,曾經覺得很篤定,所以可以跟天主說很多話,很多需要天主幫忙的地方,現在不再如此篤定了,對天主說,請救救我的貓,幫幫我的朋友,那個感覺很像,你在跟一個沒有在聽的人講話,你才剛講出來的話,就這樣散逸在空氣中,輕輕的,就消失了。

最後,你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我還是在清晨點了蠟燭,抵抗內心深處的無力感。

到了廊香,我感覺自己到了一個比比利時更遠的地方,過去曾經受過的傷,到了比利時之後,像是過了一層濾網,在廊香,像是又過了一層濾網,那些漂浮在我內的痛苦變少了,而我好像變的更透明,不再在那些痛苦裡纏繞與打轉。

艾瑪二年前來廊香之後,寫了明信片給我,因此,我在廊香寫信給他,當作是二年前的回信。

我坐在我們的房間裡寫信,在寫信的時候,在我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天主來了。那個當下,我沒有辨識出來。

我寫說:

我不是祈求治癒,

我只是希望天主來看看我受傷的靈魂,

來觸碰我受傷的心。

什麼都不需要說,和我在一起就好。

當我再回想寫信的那個當下,我深刻的感受到,天主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祂知道我傷的很深。

我在廊香的第一個晚上醉了半夜還吐了,那天晚餐不小心喝太多粉紅酒,第二個晚上做了惡夢,根本是惡夢大全般的惡夢,在夢裡所有我憂心的事情都發生了,夢的結尾是艾瑪與我住在同一間屋子,但他堅持要到別的地方過夜,我在夢裡感覺被他拋棄了。

我們在修女院的房間,我一走進來的時候,我知道光是這個房間,我就可以在這裡好好的避靜,這個房間就是一個避靜小屋,我在這個房間做了深沉的惡夢,醒來之後,我知道這是好事,惡夢說出了所有我的恐懼,那些原本隱約模糊的恐懼,變得清晰可見。

我的恐懼,傷痕,天主的臨在,並列在我面前。

我看見天主臨在我的傷痕裡,像是那些令我痛苦的事發生的當下,祂也在場一樣,我發現我需要的不是那些事情不曾發生,不是傷害我的人都落得不好的下場,不是我不再感到痛苦悲傷。

我需要的是,天主在,這是我唯一需要的。

過去那些苦苦糾纏著我的痛苦,緊緊抓著我的力量,在我經驗天主臨在的時候,鬆手了。我知道我沒有力氣面對那些痛苦,太痛苦了,像是再一次撕裂我自己一樣,在面對與惡夢騷擾之間,我選擇後者,至少我可以好好的生活。

那些我曾以為是最好的,但是我做不到的解決方法,看來不是最好的,天主沒有逼迫我與痛苦面對面,祂就只是來了,讓我意識到祂不只是來了,而且一直都在。

天主現身,萬物就隱沒了。

廊香教堂的紅色小祭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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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廊香遇見天主

從廊香回來了,但感覺還沒從廊香回來。

整個人還在某種幽微的安靜的狀態裡,原來不只入靜需要一段時間,出靜也需要一些時間,讓自己慢慢融入日常裡。

從日常的魯汶到繁華的巴黎,再到離群索居的廊香,似乎沒有這麼的遠。我們四月九日下午三點多從布魯塞爾出發去巴黎的火車,我們不知怎麼的,明明都要出門去巴黎了,還慢吞吞的東摸西摸的,中午才從家裡出發,快二點才到布魯塞爾,簡單吃個薯條三明治,就搭上往巴黎的火車了。

在巴黎的兩天,每天中午從住處出發,快午夜才回家,在整整走了兩整天之後,從巴黎到貝爾福七個小時的車程,幾乎都在昏睡很快就過了,從貝爾福到廊香,搭火車只要25分鐘,我們一到貝爾福就接上去廊香的火車,到了廊香之後,遇到一位女士,不僅熱情的回答我們的疑問,還主動載我們一程。

在車上看著往廊香教堂的山路,我一瞬間就明白了,之前去過廊香教堂的人說上山的路很辛苦是怎麼一回事,上山的路像通往天堂的天梯,非常的陡而且很遠,雖然我們的行李不多,但這路不帶任何的行李就是一個爬山健行的行程,而我們還一人背著一個背包外加一個行李箱,在車上想像我們要帶著行李爬上來我就腿軟了。

Google map說走路30分鐘,但沒說這條上山的路陡到我覺得根本是條垂直的直線了,走路30分鐘當然是沒問題,但如果是帶著兩個行李爬一條垂直的繩索30分鐘就是特技節目了。那位帶我們上山的女士,我只能用天使來形容她,她帶著我們一下子就到了廊香教堂。

我們初到比利時的時候,艾瑪就提議今年四旬期到廊香教堂避靜,我當時聽到這個提議的時候覺得蠻不真實的,到世界遺產去避靜?如果可能的話當然很好啊,我想我應該是這麼回應艾瑪的提議的,言下之意就是覺得不太可能,然後,艾瑪就寫信給聖佳蘭修會的修女,修女很快就回信說歡迎我們去了。

回想整個去廊香的過程,真是不可思議的順利。

到底到世界遺產避靜,該怎麼個避靜法呢?我們到廊香的第一個晚上,還試著開了一個小會,也討論了避靜的主題,但是最後好像就是以各自的方式避靜,艾瑪參加了修女的團體祈禱,如晨昏的日課、彌撒,而我讀了他帶來的兩本靈修的書《找到自己,找到天主》、《祈禱入門》。

我們的避靜環繞著廊香教堂進行,吃完早餐後的第一個行程是去教堂,在工作人員開門到遊客上山的時間,大約是九點五十分到十點十分,我們有二十分鐘的時間在空無一人的教堂裡。

當只有我們在教堂的時候,教堂好亮,也好暗,陽光從那些有著柯比意手繪圖案彩色玻璃照進幽暗的教堂,光束在黑暗中顯得更加的光明,而其他地方因此顯得幽暗許多,像是在一間漆黑的房間,點滿許多的蠟燭。

這個教堂不是用苦像去象徵耶穌基督,而是用光,教堂裡有三個小祭台,分別是黑、白、紅三種光的顏色,小祭台非常的小,感覺只能容納一個人,讓人覺得是一個人獨自與天主面對面,我在最為幽暗的黑色小祭台裡,整個人被震懾住了,陽光像是瀑布一樣從粗糙的水泥牆面傾流而下,像是那個不能被人所理解的創造的天主,匯流至祭台上的燭火,而那燭火是那個我可以理解他的,親近的,照亮我生命的耶穌基督。

在魯汶,大部分的早晨,我醒來會點個蠟燭,安靜的看著蠟燭,或看著窗外的景色。

我的祈禱,好像就是點個蠟燭,沒有其他的了。

在生活裡很多時候都蠻混亂的,不知道天主在哪裡,不知道怎麼找到祂,不知道我常常跟祂說的話,祂到底有沒有在聽,有時候,祂在的蹤跡很明顯,但大部分時候,都不知道祂到底去哪裡了?

到廊香來,或者是走進巴黎聖母院,或者許許多多傾盡洪荒之力蓋出來的教堂,就能找到天主嗎?

我在我自己的內在都找不到天主了,我不相信在這些地方裡,可以找到祂。

但很諷刺的,我在世界遺產裡真的遇到天主了。

早晨的廊香教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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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放閃

這將會是一系列有關這次法國旅行的文章,本文寫在遊記前面,記錄下這次旅行的緣由跟概要,順便放個閃。

從廊香教堂帶回來的聖枝,放在本來已經很熱鬧窗台更顯鄉土情懷

終於從法國回來了。

我們這次的法國行是為了前往法瑞德邊境的 「廊香教堂」,先取道巴黎並停留兩天,再展開我們顛沛流離的移動人生。由於用條列的實在太複雜一定沒有人有興趣看,所以就請大家直接看VCR,不是我是說地圖(如下)。

地圖本人:看起來有點驚人的移動概略

過去對於歐洲作為一個聯盟、歐洲人高度的移動性,並不真的理解,只依稀聽說歐洲是一個讓人不斷旅行的地方。現在終於明白了:歐洲不只是一個如同中和、永和只有行政分界沒有實質隔閡的超級大陸地,而且由於諸國共同組織成歐盟這個更大的類國家,所以歐洲在國與國之間移動非常自由。又由於歐洲人鉅量的移動運輸量,因此也出現許多雖然耗時但非常低廉的交通工具選擇。舉例來說,我們這次去巴黎的火車只需要10歐元,而從廊香附近城鎮回來的客運則只要8.4歐元,跟去台中的統聯客運差不多價錢。

同時歐洲的各級學校因為基督宗教國家的背景,除了固定的寒暑假,還有針對宗教節日的復活節假期及聖誕節假期(據說比利時學校的假期比台灣的學生假期硬生生多了1/3)。總之,拜復活節16天連假及低廉的移動成本之賜,我們兩個甚麼都沒有但是時間和勇氣特多的傻瓜,就這樣訂下前往法國的車票。

為什麼我和乙仙在歐洲的第一次旅行是去廊香呢?這要說到2017年的暑假,那年適逢柯比意(Le Corbusier) 130歲冥誕,他是20世紀最重要的建築師之一 ,而他的十六件作品也恰在一年前獲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登錄為世界文化遺產,我們一群畢業學生跟著老師展開柯比意在法國的建築巡禮,那也是我第一次踏上歐洲大陸。那時候我在市政府當小公務員,並且考上台灣的博士班準備悄悄滿足自己的教堂建築夢。沒想到歐洲大陸帶給我的震撼改變了我的一生,縱使當時我對留歐念書一點概念也沒有,卻在著陸第二天便決定:要念教堂建築當到歐洲念!

旅程中我們當然也拜訪了柯比意非常著名的作品:廊香教堂。

網路手繪圖片,這次的照片之後在行文處再附上

親眼看見廊香教堂為人所知的立面、巨大的殼狀屋頂及不規則的大大小小彩色窗子,都比照片來的更震撼,然而最讓我震驚的是,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廊香教堂的背面,那個照片中不清晰的幾個小方塊原來是每年天主教慶祝聖母升天及誕辰時,為數千朝聖者舉行彌撒的戶外祭台。我激動萬分的買了一張戶外祭台的明信片,從馬賽寄給乙仙。

大小妞是我們家的貓,請千萬忽略我很隨興的字跡

這次的旅行,最後充滿了天主的恩寵。因為時間青黃不接,我們先在巴黎待了兩天,用盡洪荒之力跟乙仙一起跑了〈愛在日落巴黎時〉裡面其實一點也不連戲的幾個重要景點;看了幾個在巴黎特別吸引我的建築案,看到已成絕響巴黎聖母院的最後倩影、吃到許多令人驚豔的路邊甜點。為了省旅費,除了往返市郊的住宿地點,巴黎市區內我們全程步行。我們的足跡踏遍塞納河左右岸,從上午走到入夜,彷彿跟電影中的男女主角一樣在無窮無盡的巷弄中說著無窮無盡的垃圾話(嗯?)。

到廊香之後,我們住在現在守護廊香教堂的修女院裡面,度過四天祈禱、安靜、讀聖經、討論信仰的避靜時光以準備即將來到的大節日。這個修女院屬於聖方濟八百年前所創立的三個天主教修道團體之一,是一個隱修的女修會。修女們的修道院則是今日享譽全球的建築師 Renzo Piano所設計,在2011年落成使用。

我們在修女院住了四天,享盡廊香教堂的白天與夜晚,在遊客開放時間之前進教堂,在遊客都離開後在草地散步。旁邊由柯比意連同設計的兩棟小房子,有一棟對外開放為展示中心,另一棟則是神父的居住空間。我在那間小房子裡面和神父辦了告解,偷偷張望少數迄今仍在如常使用的柯比意作品。最後也參加了復活節前最後一個星期天的隆重彌撒,依照聖經的記載,那天我們慶祝耶穌在鄉民舉著樹枝的歡迎下騎著小毛驢光榮進耶路撒冷,即便最後等待他的是不公義的審判和死亡。

乙仙跟我領到兩根樹枝,歡歡喜喜地再搭12個小時的夜車,到布魯塞爾進行快閃又虛脫的一日遊,回魯汶準備過天主教徒一整年最重要的節日:復活節。

當年的那張明信片也一起來魯汶了,明信片背面就是廊香戶外祭台